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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琳:麻瓜进行曲
2012-11-02 中国图书出版网

        今年春天,在《哈利波特》系列小说第七部,也就是最后一本出版近五年之后,罗琳的出版商利特尔&布朗出版社宣布出版《偶发空缺》(The Casual Vacancy)一书,并且透露了一点书中的情节:一个名叫裴吉佛德(Pagford)的英国田园小镇;一个叫巴里(Barry)的男人的死亡;一场教区选举。消息一出,立刻有英国出版商宣布将出版一本名为《空缺偶发》的书,称其是本仿作,不过什么人能山寨一本连内容都不知道的书呢,这可是个问题。《卫报》网站上有评论家猜测,罗琳的这部小说的模仿对象可能是罗伯森·戴维斯(Robertson Davies,加拿大第一位美国荣誉文学院士)和《绝望主妇》。一位读者借用了罗琳用来描写不会魔法的人的词汇,建议小说改名为:《麻瓜进行曲》。颇受欢迎的美国哈利·波特粉丝播客“波特播客”(Pottercast)的主播们则挑选了发布的相关新闻,既对这新消息感到兴奋——罗琳在三年间只写了十条微博而已——又暗暗担心在罗琳和读者之间建立起的不同寻常的全球纽带将分崩离析。他们也许正在走上一条不受欢迎之路。节目中,他们在维基百科上查了“教区委员会(parish council)”一词,确认了该词指的是英国最低一级的地方政府。另一位主播梅丽莎·阿奈丽(Melissa Anelli),现年三十二岁,运作着一个哈利·波特网站,组织了一个一年一度的哈利·波特迷见面会,并且出版了一本见解深刻的关于波特迷的书。她仔细思考了书名,问道:“‘偶发’和‘空缺’这两个词怎么会放在一起?”她和搭档考虑要不要去参加庆祝新书发行的午夜聚会,因为许多波特迷在后几部小说出版后都会举行午夜聚会。

       在英国,伊恩·兰金通常会在十月出版一部最新小说,并且有望登上畅销书榜的榜首。但是他坦言,今年他的出版商将小说的发行日期推迟到了十一月,原因是怕九月末出版的《偶发空缺》会在几周内独占鳌头,使读者和媒体对其它小说视而不见。兰金很意外,但也为获得额外的写作时间而高兴。他想知道《偶发空缺》是否带有些犯罪小说的味道,因为罗琳对他说过她对英国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犯罪小说的崇敬之情。“她很喜爱玛格瑞·艾琳罕(Margery Allingham)和多萝西·L.塞耶斯(Dorothy L. Sayers),”兰金说,他还说裴吉佛德的背景设定消除了他最大的担忧:罗琳写了部背景设定在爱丁堡的犯罪小说。他说:“我希望她会创造一个她非常了解的英国小村庄——那会使我们感到真实。”

        “我为裴吉佛德画了张地图。”八月底,罗琳和我见面时告诉我,“这是我最早做的事情之一。”我们见面的地方既不是在她爱丁堡的别墅,也不是在她那座落在城市北部的山谷里,周围是成片的草原,放眼就能望见湍急的河水的乡间居所,更不是在她那个位于伦敦西部豪华地段的家里。我们在她的办公室见的面,那是一栋不起眼的乔治时期建筑,坐落在爱丁堡市中心区一条漂亮的街道上。不远处有间咖啡馆,外面悬挂的招牌上写着“J.K.罗琳从没来这写过东西”,来讽刺同行的行为。这间办公室天花板很高,木地板上铺着土耳其地毯,墙上挂着当代苏格兰艺术家的具象油画,就好像一间资金充裕的小使馆。据伦敦《星期日泰晤士报》报道,罗琳现在的身价是九亿美元。

        一位助手把我带到了会客层的前厅。罗琳坐在一张光可鉴人的桌子前面,手里拿着一杯黑咖啡和一张报纸。我一进门,她便摘掉了那副大大的黑框眼镜。她有些消瘦,金色的头发拢在脑后,V领毛衫的袖子挽了上去,手臂上有一些雀斑。她似乎打了厚厚的粉底,还戴了假睫毛。我们在桌边聊了会儿,又在雨中步行了一小段来到附近一间饭店的休息室里。这是采访不得不做的要求,但罗琳很友好;她时不时放声大笑,显然很高兴能够谈谈她的书。她说上一次她为即将出版的小说接受采访还是14年前的事。《哈利·波特》系列一走红,她的代理人就开始时刻监督罗琳的对外讲话,为书的全球同步面市造势,同时打击盗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2005年,一个英国保安从一家图书分销商处偷走了两本《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并在和《太阳报》的记者为其中一本的价格讨价还价时开了枪。)

        罗琳的写作生活十分封闭,即便在《哈利·波特》系列接近尾声、她每周都要收到一两千封邮件时也是如此。罗琳不会到处散播过她未出版的手稿,她的出版商们在出版时似乎也很少修改其中的内容。(她的经纪人尼尔·布莱尔(Neil Blair)告诉我:“她会花大量的时间修改它,最后交出的手稿不需要多少改动。”)几年前,罗琳在一次与播主梅丽莎·阿娜丽(Melissa Anelli)的谈话中责怪自己没有把《哈利·波特与凤凰社》改到完美。”我在把它交给编辑之前没有像往常一样做最后的修订,这肯定会有影响。”她说道,听起来简直像个自费出版的作者。2007年,《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初版印数超过2500万册,但罗琳估计,包括她的英国经纪人、伦敦和纽约的编辑在内,总共只有七个人在小说面市之前读过它。

        我问罗琳新书的出版是否让她觉得自己被曝光了?她说:“过去我想在这个时候我会觉得害怕。不仅仅因为已经过去五年了,而且老实说,在《哈利·波特》之后,我写所有所有的东西都会收到一些负面的评价。可以说,这不是我最喜欢或最自在的生活方式。所以,在写作《偶发空缺》的头几年,我时刻告诉自己‘你很幸运。你有钱支付账单,不用非出版它不可’。这么想让我放松不少,尽管我其实清楚得很,在内心深处我还是要出版它。我知道一个作家写作就是为了供人阅读,除非你是塞林格(Salinger)。说完这些烦心事——“天啊,你一会儿还得再到外面去”——她发现自己很平静。“我觉得我已经在这本书上花了很大的功夫——它现在就是我想要的样子。”她说,“你会觉得,啊,今时今地,我已经尽自己所能完成了该做的一切。”她笑了起来,“西奥多·罗斯福这句话被我改得面目全非了。”

        在A·A·米尔恩(A. A. Milne)出版《小熊维尼》系列图书十年之后,20世纪20年代他为成年人写了几出戏剧和几本小说,还有一本自传。在自传中他扩展了阿诺德·本涅特(Arnold Bennett)笔下一个角色的想法:如果一个画家因为画警察而一举成名,人们就希望他永远画警察。米尔恩写到:“即使你不再画警察而转去画风车,来势汹汹的批评还是会停留在警察上——人们甚至会觉得一架风车就像是什么东西展开双臂,显然是在指挥交通。”他又说,“就像某位敏锐的评论家所指出的那样——我新剧里的主人公,天可怜见的,‘不过是克里斯多夫·罗宾(Christopher Robin)的成年版’。所以就算我不再写小孩子的故事了,我写的也不过是一群曾经是小孩子的人。”

        坐在利特尔&布朗出版社纽约办公室里,我读着这本512页的《偶发空缺》,之前我签了一份保密协议,最开始还规定禁止做笔记,后来改了。(对于这本书,罗琳一直是希望它能够“像一本普通的书一样”正常地出版的,但她的这个愿望也只能是想想罢了。)书中有那么几页非常清楚地表明这部小说并不是写给孩子的:“她露出了乳沟,那粗糙的皮肤上显现出一道道小皱纹,即使松弛后也不会消失。”不一会儿,一个好色的男孩儿坐在校车上,“心里和下体都隐隐作痛”。但是那些一直在寻找哈利·波特的痕迹的书评人总会找到的。《偶发空缺》描述了一群在一个派系分明的世界里渐渐成长的年轻人,以及已逝的委员会成员巴里·菲尔布罗泽(Barry Fairbrother),那个在小说的第一章就死去,却始终占据了故事的道德高地的人物——身处不同的世界,他和哈利·波特拥有着同样的美德:忍耐、坚持、敢作敢为。

        “我觉得整个故事有一条主线”,罗琳说,“死亡和美德,是我非常器重的两样东西”。《偶发空缺》不是一部悬疑小说,而是一部以凸显国情社会为主题,带有黑色幽默的田园喜剧。故事围绕着英格兰西南部裴吉佛德的几个家庭展开:一个食品杂货店店主和他的妻子、两位医生、一位嫁给印刷工的护士、一位社工。这些家庭多数有问题少年。

        巴里对裴吉佛德居民的影响在他离去后开始显现。就像电影《生活真美好》(It’s a Wonderful Life)中的乔治·贝利(George Bailey)一样,一些反对巴里的右派居民对小镇与菲尔德镇(Fields)之间的行政关系所产生的长久抱怨,成为故事发展的推动力,而菲尔德镇是附近较大城镇镇边的一块盖有公共住房、穷人居住的地方。以前,菲尔德镇的孩子们可以就读裴吉佛德镇的小学——那里开满鲜花,萦绕着中产阶级的舒适感,而且还有镇里扶持、可为邻里服务的诊所。没有了巴里的正义影响,那些反菲尔德镇的人们认为让裴吉佛德摆脱负担的机会来了。这是一部夹杂着半乡村式贫穷、嗜赌成瘾、青春期迷茫和性的阶层斗争故事。可能我们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罗琳书中诸如“这条奇迹般的未设防的阴道”这样的段落,毫无疑问,想到《哈利·波特》的小读者们会接触这些内容,公众必定会愤起反对。“我没有义务来当你们孩子的保姆或者是老师。”罗琳说,“我觉得,我一向是绝对诚实的。我是作家,我写自己想写的东西。”

        罗琳已经做好改变文风的准备。“我有很多现实题材,相信我。”罗琳说道,“关于奇幻文学,有些事情你是不能在奇幻世界里做的。你不能在独角兽旁做爱,这是一条铁定的规矩,否则就俗套了。之后她小心地补充说:“不是说我就只想写人们做爱的事情。”事实上,她是因为想写地方选举而动笔,而这个想法让她“兴奋不已”。粉丝们都知道,哈利·波特的诞生还有个传奇的故事:1990年的一天,一列往返于曼彻斯特和伦敦的火车晚点了,罗琳坐在火车上,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一个男孩,在十一岁时突然知道了自己其实是个巫师。同样的,罗琳在其旅途中获得了《偶发空缺》的写作灵感,只不过这次是在她去往美国宣传《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的私人飞机上。

        “有时这本书是被当做黑色幽默剧来宣传,但对我来说它更像是一部悲喜剧。”罗琳说,如果这类小说有先例的话,“那应该是在十九世纪:对封闭的小社会的剖析”。地方选举“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她说。“地方选举是民主体制这座大厦最底层的基石——任何政治制度的建立都赖于此。”有人可能会说国家政治体制不需要依赖地方政治,并且现代英国城镇都是开放社会;但是,罗琳书中的一些人物对地方选举热衷的有些离谱。罗琳知道教区委员会所做的决定“会很容易引人发笑”,但她说“关键在于这些决定的确会戏剧性地影响人们的生活,有时候甚至关乎生死存亡。” 

        她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想把书名命为《忠于职责》(Responsible)”,因为对我来说,这本书的主题就是责任。从小处说:我们个人的幸福以及个人生活中的定位,需要我们做点什么;当然还有从大处说,对于穷困、残疾以及有其他悲惨遭遇的人,我们该做点什么。两年间,罗琳翻阅了专为地方管理人员编写的标准英国手册。“我需要用它来查疑解惑。正是在这本手册中,我查到了‘偶发空缺’这个词,意思是当某个现任人员死亡或者身陷丑闻时,其职位会出现空缺。马上我觉得这就是我所要的书名……书中,我不仅要写责任,还要写一群在生活中出现短暂空缺、空虚的人,而他们正用各种方式补救。”

        她有些激动地补充道,“是死亡!偶发空缺的空缺是由死亡带来的。对于死亡,你会期许哀乐,期许某种悲痛或者伟大的追悼词。可是,你知道,对我来说所经历的第一次生离死别就是我母亲的去世,令我大脑一片空白:就那么没了。”

        罗琳并不是一个隐居者:她在伦敦奥运会的开幕式上发了言;在2008年的哈佛大学毕业典礼上进行了演讲;她家族的纪录片中她也露了露面。但她却不是英国日常文化的一部分。(“我不是自然熟的那种人”,她告诉我。)有关她的非虚构信息加起来不过千言而已,其中还有篇书评——她赞美英国作家,左翼活动家杰西卡·米特福德(Jessica Mitford)的信,罗琳用她的名字给自己的大女儿起了名——还有她崇拜的前工党首相戈登·布朗(Gordon Brown)演讲选集中的一篇短文,他的妻子萨拉·布朗(Sarah Brown)是她的朋友。她对自己的私生活言之甚少,而在采访中则总是说几个同样的故事:十来岁的时候,她的一个朋友开着辆福特安格利亚——就是哈利·波特的朋友罗恩·韦斯莱开的那辆——载着她去兜风;把哈利带进她脑海的那趟火车之旅;90年代她身为单身母亲的那段艰难时日。去年,Lifetime电视台用这些只言片语拍了一部传记片,其中的空白则用对六七十年代西方中产阶级家庭孩子的童年那离奇而错误百出的猜测填补:在影片中,罗琳所在的中学露出了木头房梁,而电话挂断前人们会说“我爱你”。

        罗琳的父亲是布里斯托尔的劳斯莱斯飞机引擎制造厂的一名工程师,罗琳和她的妹妹戴安娜的童年就是在那座城市外的村庄中度过的,村庄在伦敦向西两小时车程的地方。乔安妮(罗琳)九岁时,她们家又往西搬了点,搬到了迪恩森林(Forest of Dean)的边上,这个地方乡村气息更浓,也更加幽静。罗琳的父母都没上过大学,但是她母亲的家庭是殷实的中产阶级,受过教育;乔安妮的大姨艾维是一位古典文学教师,她将米特福德的作品介绍给了乔安妮。罗琳一家现在住在塔茨希尔村一间漂亮的仿哥特式别墅里,旁边是一所教堂。“我的口音不是迪恩森林这的,尽管它已经变成这儿的了,你得相信我,这可相当快,”罗琳说。她的口音仍然巧妙灵活,在我们谈话时,有一次她像苏格兰人一样大喊出:“Och!”她说,在搬开了20英里以后,“我总是感觉自己是个外来者。”《偶发空缺》中有个充满怨气、被迫搬家的伦敦孩子,罗琳承认说部分上来讲这是她的自我写照。

        不像她家里的其他人,罗琳定期参加隔壁的教堂活动。十一岁时,她进入新成立的韦迪恩(Wyedean)综合中学学习。她的母亲是一位法国和苏格兰后裔,脸上总是挂着微微歪斜的微笑,她女儿也是如此,不久后她在学校的科学部门找了个技工的工作。史蒂夫·艾迪(Steve Eddy)是罗琳刚进学校时的英语老师,那时对神话和占星术的写作很感兴趣,他记得乔安妮“不是很特别”,但却是“那些英语极棒的女孩中的一员。”提到哈利·波特的书呆子朋友,他说,“我觉得你可以说她有点像赫敏。我课上会提些问题,一些学生会举手,而她绝对是其中一员。”他回忆起那时全班同学阅读约翰·巴斯特的《乔比》(Joby—Stan Barstow,一个描述工人阶级北方男孩的现实主义故事),艾伦·加纳的《宝石少女》(The Weirdstone of Brisingamen— Alan Garner,一本写巫师、矮人、女巫的书),还有娥苏拉·K.勒奎恩的《地海巫师》(A Wizard of Earthsea—Ursula K. Le Guin,书中的主人公进入了一所巫师学校)的情景。艾迪说罗琳在写故事时比别的学生更容易天马行空,展开想象。在那时,她对现实主义就没什么兴趣。 
    
        《偶发空缺》中的几个主人公都是十五六岁大,有了他们小说看上去就十分舒服。某种程度上这是一个聚合和运动的问题;这些是小说里能追踪到孩子们的一些场景,公交车、自行车、学校走廊;可以理解,他们的父母就没这么好动了。但是罗琳看上去又将其和自己的青少年时代深深地联系在了一起。(“这里面有多少是我当年发展受阻的影子?”她问道。)书中一个显而易见且不断出现的主题是青少年争取其它家庭的接纳并从中寻求安慰的本能——就像哈利·波特被韦斯莱一家接纳一样。罗琳提到她第一次结婚时生的女儿杰西卡,她现在是一个大学生,但直到最近,她们那一群朋友都“互相串门,在别人父母面前表现的就像迷人的乖宝宝。”

        罗琳说她“讨厌”做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但之后她觉得自己说的夸张了,于是又改口说:“我不是太开心。我想这是我一生中一段可怕的时期。”她又加上一句,“我出身于一个艰辛的家庭。我的母亲病的很重,而这并不好过。”1980年,罗琳十五岁的时候,她的母亲被诊断为多发性硬化症。十年后,她在四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了。罗琳偶尔会公开谈起她有多悲痛,还有她对自己母亲未能见证其写作生涯的悔恨。(罗琳参与了许多慈善活动,其中她出资1600万美元在爱丁堡大学创立了安妮·罗琳神经再生诊所Anne Rowling Regenerative Neurology Clinic)。宗谱主题的系列电视节目《你觉得你是谁》*采访罗琳的那一集让人动容,节目讲得完全是关于她的母方家庭,尤其是她的法国曾外祖父路易斯·维兰特(Louis Volant)。当节目里说维兰特没得过荣誉军团勋章(Légion d’Honneur)时罗琳感到十分悲伤,因为她家族的说法是他得过;2009年她获得自己的荣誉军团勋章时,罗琳在演讲中再次申明她认为曾祖父得过这枚勋章。后来当她发现维兰特确实在一战期间由于作战英勇而获得了一枚法国军功十字章(Croix de Guerre)时,她表示很骄傲。“我的孩子对我家这边了解的很少,”罗琳告诉我,“我老公家那边可是个庞大的苏格兰家庭——简直就是一个氏族,真的——真是难以置信,我爱死它了,我爱这帮人,但是我也想有些可以跟我孩子秀一下的东西,能让我跟他们说:‘看啊,你老妈我也有个家,你老妈家也是有故事的。’因为我母亲家这支已经没有几个人在世了。我有一个姐姐,这显然很重要,但是比我们大的亲人都过世了。”(*译注,“Who Do You Think You Are?”,BBC1台节目,P.S:罗琳出现集数为S08E02 17 August)

        节目中没有提到罗琳的父亲彼得(Peter)。《偶发空缺》中一个非常有趣的人物就是安德鲁(Andrew),一个焦躁不安的青少年,他有一个目中无人、爱虐待人的父亲。“安德鲁幻想他能够生活在有涂鸦和破窗的伦敦城里,这也是我的想法。”罗琳说,“我想我要逃离这个地方,因此我拼尽全力。”她之前说过她的父亲恐吓过她。当我问及她父亲的时候,罗琳说:“我和我父亲的关系很紧张,但是《偶发空缺》里没有对任何现实人物的描写。”我问她在安德鲁伤害了父亲后,转而寻求与他和平相处的这段是否是与自己的经历有关。

        “某种程度上如此。”她说,“如果你曾有这种经历,如果你曾经陷入艰难复杂的家庭环境中,我想你就会理解。在某种程度上,就像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不是吗?你不得不和狱吏交朋友,这也是生存的一种手段。而安德鲁,当他打了自己的父亲后,转而改停战,觉得是时候和平共处了。我觉得从心理学上讲这是准确的,可能有些人不这么认为。

        她的爸爸在她妈妈安妮·罗琳去世后2年再婚。2001年,在苏格兰,他来参加了乔安妮与尼尔·莫里的婚礼,但是约2年后他们便停止了交流。”我们之间9年没联系。”罗琳告诉我。2003年12月,彼得·罗琳在苏富比拍卖行对手中的一些首版《哈利·波特》进行了拍卖,在这之前两人就决裂了;这些书中有几本没卖出去,不过剩下的都卖出去了,其中包括这一本《哈利·波特与火焰杯》。这是罗琳在2000年父亲节时送给他的礼物,上面有她的签名:“装着您大女儿满满的爱”,还有一副伸着手奔跑的地精。这本书卖出了48,000美元。

        尽管罗琳的家庭生活并不轻松,但她在韦迪恩中学表现很出色,在这里能考上大学的学生很少。但是她却对被校方选为女生代表一事轻描淡写。她说,这意味着“我们只要抓到你在候车室吸烟一次,你就可能被送到少年犯感化院了。”——这是拘留青少年的地方。(史蒂夫·艾迪,她当年的老师说记不清学校曾如此粗暴过。)1982年,她参加了牛津大学的入学考试但没有被录取。她转而去埃克塞特大学学习法语,罗琳说这是一所以“极度奢侈”而闻名的大学。她突然间置身于一群受过私人教育,珠光宝气,穿着翻领衬衫的女生中间。她改写了菲茨杰拉德的话,说自己对埃克塞特大学的感觉是“和革命扯不上边,但却能感受到农夫们的愤怒在燃烧。”(在罗琳对哈利的学校,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里斯莱特林学院那些傲慢的孩子的刻薄嘴脸的描写中你能看到这种精神。)马丁·索雷尔,埃克塞特大学的法语教授,回忆起的是一个相当能干的学生,穿着粗斜纹布夹克,一头黑发,在每个学期都“表现出她做了该做的事。”在她自己的记忆中她“什么都没干过。”她画着很重的眼影,听史密斯乐队的歌,读狄更斯和托尔金的作品。她回忆说,自己觉得没进牛津大学是一件幸事:“我在埃克塞特大学就已经吓的够呛了。想象一下——我在牛津肯定会崩溃的,我会再也不说话的。”不过或许她会得到更多学术上的灵感?”好吧,要是那样的话也很好。”她笑着答道,“这不是治疗,我可不想在永恒的悔恨中被谈起。

        毕业后,她于1986年在伦敦为大赦国际法语非洲研究部工作了一段时间。在1990年,她有了创作《哈利·波特》的灵感,并且开始为这部7本书组成的系列进行更详细的计划。当时她还在写一部成人小说,不过并未完成。同年,她的母亲去世了。1991年,她在葡萄牙找了一个英语教师的工作。“这完全是要么战斗,要么逃跑。”她说,“我度过一段糟糕的日子。几件事情同时发生。我的母亲去世了,很显然这是最大的打击。一段我投入了很久的感情结束了,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她在曼彻斯特一个办公室职员的工作也被裁掉了。在波尔图,她与记者阿兰蒂斯相识并结婚。她在晚上教书,在白天写作和听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杰西卡在1993年的夏天出生,随后她和阿兰蒂斯的婚姻也很快结束了。《每日邮报》在描述他们的最后一晚时曾经引用了他的话。他说他在凌晨5点把她撵出家门,还狠狠地打了她的耳光。

        罗琳警告我说不要把她在葡萄牙时期和她的第一次婚姻视为一个谨慎之人在冲动之下所作出的令自己后悔的实验——就像E.M.福斯特陶醉于欧洲南部一样。“如果英国人想去热的地方,我会同意,并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她说,但是“这当然不是我做过的第一件冲动的事……我一直那样冲动,并吸取教训。那并不是荷尔蒙突然爆发。”

        1993年底,她和杰西卡回到英国,与当时是护士的妹妹在爱丁堡一起度过圣诞节。没有一件冬衣的她,手提箱里却装着已经写好3个章节的《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的手稿。

        我们在宾馆的休息室,坐在里面的红色矮椅上。她领我来到一个周围都是咖啡店的空房间。她回忆起刚到爱丁堡的情形。“我当时沮丧极了。”她说,“人生就像是场列车事故。我带着这个孩子逃了出来,来到这个陌生,阴冷,极其糟糕的地方。”她决定留下来,当一名老师;这需要先经过一年的培训,但是她选择写完这本书后再报名。

        她申请了救济金,找了间不怎么样的公寓,在那住了几个月。“我试图在那段时间写作,我做到了。”她说,“但只是凑合事,断断续续的而已,有时候我就是无法专心去写。”(罗琳给朋友刚出生的儿子写了份附有插图的长长的出生命盘表。)她说:“我不得不说是因为杰西卡才让我有了去看医生的动力,‘我觉得我有些不对劲,我需要帮助。’那之后情况有了很大改观。”她开始了治疗,然后“继续写书,所有事情一起涌来。至少我是这么觉得。表面上看,我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观。我的朋友肖恩——希望他不要介意我说的话——他跟我做朋友时间最长,他借了我些钱,让我能住上间更好的公寓。”(肖恩·哈里斯是罗琳在韦迪恩综合学校的朋友,开着辆福特安格利亚车。)“之后,像你知道的那样,情况慢慢好转。”1995年,在她开始教师培训课程之前不久,她写完了《哈利·波特和魔法石》。“由于带着孩子,我必须完成这本该死的书。”她说,“并不是我觉得它能拯救我们,而是我觉得这是我写完这本书的最后机会。”

        《偶发空缺》中的克里斯特尔·威登(Krystal Weedon)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自裴吉佛德小镇附近贫民区菲尔德。她是名符其实的一家之主,有一个弟弟,母亲是个瘾君子。罗琳对这个家庭的描写极尽夸张之能事:毒品、妓女、尿布的恶臭。一个来访者站在她家院子里,发现“在自己脚边,一只用过的避孕套闪闪发光,就像巨大蛆虫身上薄而透明的茧。”感觉就像是没有人想在菲尔德生活,这里没人会开玩笑,一心只想得到裴吉佛德镇和中产阶级的拯救;罗琳的移情显得有点过。但她无疑对英国的贫民有着一定的了解,这从许多方面可以看出来,其中就包括她丈夫的经历—他是爱丁堡一家戒毒所的执业医师(当然他现在已经不在那儿干了)。

        罗琳曾经讥讽过那些对她的不幸遭遇夸大其词的记者。在一个记者暗示她没钱买写稿纸之后,她曾说“我过去还笑自己蠢呢”。但是这使得误解更深。2008年,在纽约与未经授权出版哈利波特百科全书的出版商对薄公堂时,她说自己曾经有过要在食物和打字机色带中做选择的时候。她形容自己在爱丁堡的一年多里“穷困潦倒”、“贫苦不堪”。这样的语言似乎模糊了她和克丽丝特尔·威登之间的界限。在哈佛大学的演讲中,她说自己穷困到近乎在无家可归。

        她对自己的这种描述,以及她对福利制度“消磨灵魂”的评价或许反映出体面英国人的尴尬,他们高估了罗琳在过去15年的收入。好运和坏运令她的个人财富无增无减。她关于自己经济状况在低谷和恢复期的描述,或许还含有高尚的政治目的:罗琳在英国的福利制度面临削减时曾公开维护它。在高失业率时期,她是个潦倒的单身母亲,住在陋居,这都是事实。可以理解,她不想人们将这段时期误解为她懒惰、只顾着逍遥快活——她的低潮期抵消了她相对于其他英国失业者的优势。现在看来,这些优势是显而易见的:她是中产阶级的大学毕业生,一边领着不高的的救济金一边写小说,写完小说后准备开始教师生涯,这小说还是在她妹夫开的高档咖啡馆里写的。(在那个时候,年轻的英国毕业生在刚开始上班时就比美国学生更容易申请到这种补贴住房和生活费的救济金。)这很难称得上是赤贫。她曾经说“我必须做出选择,是把我的孩子交给别人照顾,还是让她跟我生活在远远称不上奢华的环境里。我选择了后者。”从葡萄牙回来之后,就像她说的“再也没有漂泊过。我是带着计划回来的,我当然有计划。”

        在一封1995年写的信中,罗琳写道:“亲爱的利特尔先生,我随信附上一本书的梗概和其中几章,这本书主要针对9-12岁的儿童。如果蒙您告知对剩下的部分感兴趣,我将不胜感激。罗琳敬上。”

        伦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稿经纪人克里斯多佛·利特尔同她签了约。一年后,他把出版权低价卖给了布卢姆斯伯里——一家只有十年历史的英国出版社。《哈利·波特和魔法石》于1997年出版,首版只印了五百册。它在英国图书奖上赢得了年度儿童文学奖,还赢得了雀巢聪明豆儿童图书奖,这个奖由儿童投票选出。在纽约,这本书还以十多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学者出版社。罗琳买了一套公寓。1998年他出版了第二本小说《哈利·波特和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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